【祺鑫】失重纪年·下
*一点点无限流/未来au
*先看上篇 不然会看不懂
10.
丁程鑫讨厌日光,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,把影子踩碎了。
11.
他十几岁的时候跟着老师学习怎么当一个负责人。十七?十八?他记不清楚了。他是一个残缺的人,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,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。老师摸着他的额头说你的名字是丁程鑫,你生了一场重病。
都好起来了。
丁程鑫讨厌日光,他每每暴露在太阳下,就好像被解刨了,成为一个透明的人。他没有过去、也没有现在。除了丁程鑫这个名字他一无所有。
他第一次受罚进模拟室,其实他有反应。他闭上眼睛,在没有灯光的地方,他看见了马嘉祺,那时候该说是向横。很痛,他感觉头脑里千百根线互相纠缠着,那片片段都碎掉了,他蹲下身去一点一点把它们拼出来,指尖被割裂得涌出血。
他也是在那一场变故里捡到了林说的日记。
他的名字叫林说,不是丁程鑫。他是培养长大的小兵,将来要继承家业,军营大院里另一户人家的儿子姓向,他和向横从小打架长到大。向横比他小一点,爱冲他撒娇,插科打诨。他总发表一些近乎天真的言论,例如如果人受重伤以后能被冰冻起来就好了,这样以后再解冻,也不枉费组织这么久的培养。
林说说他好幼稚,向横说幼稚就幼稚呗,那我也是你弟弟。
弟弟,想到这里,林说柔软的身躯放松下来。他们爬上屋顶看月亮,向横说我给你钓个云吧。他装模作样地跳起来,说林小说同志,等我什么一衣勋章,我架七彩祥云来娶你啊。林说笑起来,他握住向横的手腕,怕他掉下去。
向横翻身抱住他,捏着下巴讨吻,向下抓住脚腕,细密的眼睫扫过林说颤栗的肌肤,他的脊背在发抖,像受惊吓的猫,下一秒就要长出耳朵了。窗户哗啦啦地开了,阿姨破口大骂说你们俩死小孩又找打!林说挑了挑眉跳上向横的背,伏在他耳边说向横,快点跑起来。
向横说好嘞,他跑得快,顺着边角慢慢跳下去,风从指缝间遛过去,没人抓得住。林说指着影子说,向横,哪天你迷失方向,你就跟着影子走。向横问他为什么,林说偏头想了想,
只要你一直在路上,我就会找到你。
向横的父亲牺牲在前线了,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除夕夜,向横打翻了玻璃杯。林说想安慰他,向横挡住他,他意外的沉着。林说就陪他爬屋顶,默默地坐了一个晚上。向横说我替他去,林说说那我陪你。
后来去打仗,他们是天生的搭档。战争教会了向横很多,他暴风一样地长大了。他们评价向横是虎,有他爸的风范,一身的胆子,野心比天高。向横不知道跟谁学的抽烟,装模作样把短短的烟头踩在脚底碾灭,他说林大狙击手给我当后盾,必须胆子大啊。
他把头埋进林说怀中,耳朵贴近胸口的位置。喑哑地说胆子不大,我追不上你啊。
战争总有成败,向横第一次负伤,替林说挡子弹,林说给他包扎伤口,撇着嘴要掉下眼泪的样子。向横痛啊,但他不说,他逗林说笑,说谁要哭啦。林说用了点力,疼得向横龇牙咧嘴,耷拉脑袋。最后林说告诉他,
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个人,不能是你。
向横哪里不知道为什么,他明知故问,林说沉默了,“你的后背有我,但这个营的后背是你。”他站起身来收拾东西,“以后别做傻事。”
向横说要和林说比赛,比谁枪准。林说笑起来,“和狙击手比枪法,疯了吧?”向横说那可不一定。“你要赌什么?”林说问他。向横说等我赢了再说呗。他们在草甸打兔子,林说等不到,向横倒是运气好,俯了一会儿就窜出来一只小的,他枪起枪落,却打在兔子脚边。他闭着眼说,“算了,给它一个家。”
那一瞬间,天边响起枪炮声。向横皱着眉,被袭击了。他心道不妙,供应都还没来得及补给。扯不了,只能硬拼。
死伤很严重,向横要单枪匹马冲出去,一声枪鸣过去,林说抱住他,挡住那一颗子弹。“你疯了,你疯了吧林说?”向横手抖到拿不起枪,他说我都想好了,我想好赌注了。
我要你好好地跟我回家。
打了声闷雷,暴雨欲来。林说最后摸了摸他的下颚。
12.
林说醒来的时候他的名字是224,他出生入死那么多回,终于在模拟室里彻底崩溃。他倒在草甸里,握着枪。
他从尸山里爬起来,拖着满是血的身躯,疲惫地抬起头。他问他的负责人,“他会回来吗?”负责人想回答,他的警报器却响起来了。负责人摇了摇头。林说在窗台坐了很久很久,他只是看着月亮发呆,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晚上。他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,他自嘲地笑笑。
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他的负责人,当时的A,后来的他的老师。
“224,你确定不要这段记忆了吗?如果你做出留在记忆站的选择,你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清除。”
林说闭眼,“确定”,他说。
醒来以后他叫丁程鑫,关于林说的一切都被抹去了,消失在他的人生里,连同大院的月亮,屋檐上的男孩。只是偶尔还有碎片在骚扰他,不让他忘记自己是谁。
后来他变成了总负责人,有一天他问老师,为什么警报器会响起。老师说系统有自己的判断,它只会允许你想起该想起的东西。什么是该想起的,什么又是不该的?那不是你该想的问题,A。老师打断了他。
E认识他,他告诉了丁程鑫很多他被抹去的东西,包括那本日记。他和丁程鑫密谋去窃取档案,通天的警报声里丁程鑫没能抽出他的档案,却意外拿到了那本日记。
向横、向横,他的心脏连着这个名字,扯着全身发痛。他第一次觉得,自己还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,还有人在等着他,等着他一起回家。
他在记忆站好多年了,十七岁作为病人,十九岁变成总负责人A,二十四岁遇见那个叫马嘉祺的。林说等了向横两年,活在自己死去的记忆里两年。丁程鑫为了那缥缈虚无的存在而拼命,抓回一缕他的灵魂,那却是实打实的五年。偷窃档案以后他又被重洗了一次记忆,太痛了,那些伤口像针扎进去,几乎要穿透了他,又飞速愈合,一次复一次。他像被扼断呼吸,至死却吊着最后一口气抓住尾巴的记忆。
有一个人值得他为此付出生命。
终于在他二十四岁的时候他看见马嘉祺,转角掠过的,记忆和痛感一起涌动上来,他像失重,跌倒在半空。他跟着马嘉祺到了酒吧,马嘉祺喝的伶仃大醉,他站在马嘉祺面前,低着头看他,眼睫垂落一层阴影。
“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。”他问一个醉鬼。醉鬼叫他林说,林说。
丁程鑫指尖颤了颤,他轻声说我在,小横。
我来带你回家。
13.
别哭。
14.
马嘉祺说我想你了,丁程鑫。
他从背后抱住他的狙击手,压着嗓子说,“等我太久了,对不对?”马嘉祺在命运里抓阄,逃过硝烟和枪弹。他第一次后悔,后悔自己不早一点跑起来,早一点照亮那个在前方等待他的人。
“再进一次模拟室,要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,就强制清空你的记忆了。”
马嘉祺说嗯,你清吧。清了我就拼命去找,找你一千次一万次。
马嘉祺又进了一次模拟室,他还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没有真正打捞起。他站在风暴中央,模拟室里是倒下的林说,他红了眼眶,山崩地裂。他握住林说的指尖,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爬起来扑倒他,他喊出丁程鑫的名字。一时间所有的所有都消散了,丁程鑫站在他的身边。他一时兴起扯下丁程鑫的领带和他接吻,丁程鑫在闭眼,像是一只残翅的鸟,红外线里飞起来。
挂着血痕、淤青,在挣脱着飞起来。许多年前记忆回溯,马嘉祺做不到浅尝辄止。从脖颈流淌的不是泪,犬吠鸦鸣、恶贯满盈,马嘉祺替丁程鑫写满所有罪状,以肉身撞钢丝网络。谱写一场失重纪年,史官该提笔。
“丁程鑫,丁程鑫。”他一次一次喊这个名字,情迷意乱的时候打湿了碎发。
我们回家吧,他说。
15.
丁程鑫离开不了记忆站,他没有下一个可以替代他成为总负责人的人,他就永远也无法离开。但是马嘉祺留不下来。
记忆站不能毁,丁程鑫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系统要刻意省去那些部分,直到马嘉祺问他,记忆对一个人到底有多重要?他醍醐灌顶了,能来到记忆站的人都是国之栋梁,所以要保护他们。记忆对一个人而言不全是美满,它会让你往前进,同时,也会让你停留在过去,永远的。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去毁灭所有人的努力。
丁程鑫说,马嘉祺,你走吧,我要保护这里。马嘉祺也不能留,他没办法真正承受再清除一次记忆。
丁程鑫开车送马嘉祺离开,总部大楼里他也送过很多人。等到电梯升到塔顶,再穿过那扇门。马嘉祺问丁程鑫这是一个什么空间。丁程鑫想了一会,“于你们而言是精神世界,于我而言是现身世界。放心吧,你会好好醒来的。”
E突然扒了门,他龇牙咧嘴地说,“唉,都是我带过的人,一起送送呗。”
电梯在上升、再上升。马嘉祺碍于E在场,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。他虚虚拉着丁程鑫的指尖,他突然又有一种不真实感。好像只是短暂拥有过眼前这个人,下一秒又要分离。丁程鑫沉默着看着他,突然就笑起来。马嘉祺与他对视,也笑了,笑着笑着红了眼。
丁程鑫为他开门,一条白色的、发着光的路,四周是不见五指的黑暗。丁程鑫说马嘉祺,你去走吧,走到尽头。
“出去以后你还会记得我的,你也说了,大不了——”
丁程鑫还没有说完,却被一阵力向前推,他撞进马嘉祺怀里,滚进了门内。大门哐当一声上了锁,只留下E在耳边轻轻的一句,“林说,快跑吧,别回头。”
马嘉祺愣了愣,黑暗已经扑上来了,他抓起丁程鑫的手下意识向光亮尽头跑去。
16.
丁程鑫才发现他还有一段被隐藏的记忆,强压下突然就回溯了。
E,他叫做什么名字丁程鑫已经想不起来了。只记得军区大院,除了林说向横以外的另一个小孩。他总是粘粘地跟在他们身后,向横说他是小跟屁虫。他跟着别人一起上了战场,有一次向横山穷水复,是他带着援军孤山里闯开一条路,换了向横一条命。
他喜欢林说,暗自的。林说去看他的时候给他一颗糖,就像小时候一样,他突然就哭出来,他说哥,我以为要见不到你们了。林说摸他的头,说不要怕,你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的。
后来听说北线全军覆没,包括他。
向横把北线打回来了,给小哭包立了个碑。对着山,林说没东西祭奠,埋了颗糖。
224醒来以后,E那个时候就已经是E了。然而他只是“其他”负责人的一员,与224的人生毫无关联。他默默看着224的模拟室,在腥风血雨中试图找到自己的一点影子,但这一点影子也被系统抹干净了。224躺在地上,浑身的血污。他不要别人扶他,自己爬起来的时候手要嵌进泥土里,224一愣,从土里挖出一小块糖来。他不知道这是什么,出来的时候顺手塞给了E,甚至没有多想E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
丁程鑫不知道的是,E在窃取身份信息的那场变故里负了大多数责任。E把伤疤都藏起来了,他抽出马嘉祺的档案,成为了他的负责人,再把他转手交给一般情况下不带人的总负责人A。
“你不该属于这里的。”E对他说。
走吧,走到繁花盛开的地方去。
17.
丁程鑫不想掉眼泪,他踉跄着站起来,马嘉祺还紧握着他的手,手心的热度传过来,真实的,笃定他真正拥有这个人。
他们就这样向着光亮的尽头跑去,跑到万家灯火、跑向明天。
- END
小岁的话:这篇写到一半突然不知道该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了,关于E,他是一个很好的小孩,结尾用一段篇幅写他和丁程鑫,算是对文章的一个表述,也证明着那七年里丁程鑫不是一个人。E会成为下一个总负责,他会是一个很好的负责人。关于丁程鑫和马嘉祺,我决定把笔墨就停在这里好了,未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,他们还需要自己去闯。上下加起来有一万字,感谢大家的阅读,总之,这是一个完满的HE!